澳门时光机

此文章首次刊登在《环球博彩》2013年11月／12月刊中。

插图：吉安

貔貅帮很久没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现身，于早上七点集合就更不寻常了！

他们一一步入这座隐匿在路环岛山丘里的废弃仓库中，通往仓库的狭长小道上铺满落叶。凤凰和飞鹰一同飞来，优雅地滑进两扇仓库大门开出的狭窄缝隙中。接下来出现的是熊猫，门被推得更开阔一些，他勉强挤进来，一边还在拍打身上的蛋挞碎屑 － 这是他黎明前饮茶早餐的残留。骁龙和老虎整晚都在澳门银河游戏 － 骁龙在银河广东会撞上几个收益颇丰的百家乐牌靴，而老虎在银河博彩中场旁的贵宾角子机收获了令人眼红的头奖。娱乐场专职司机将二位送至几百米之外这条隐秘小道的开端，因为他们收到严格指示，地点不可外露。仓库中气氛欢快，因为这次聚会的神秘性，也因为这个奇怪的碰面时间。早晨七点对娱乐场玩家来说，可不是忙活日常生活的时候！

蝴蝶从窗户翩翩而入，急于知道这次聚会的原因，好早早开始在澳门高端商铺间的购物之行。”野马在哪儿？ ” 熊猫问起来， 也没针对任何人。”据我了解，很可能去彻夜狂欢了，”飞鹰回答。说曹操，曹操到。满头大汗、表情焦躁的野马背着乱糟糟的鬃毛大步跨进卷闸门。这样整个貔貅帮就到齐了。

“她如何呀？”老虎戏弄他，野马只是笑了笑。

“绅士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老虎闪电般回应，”我们说的是你，又不是什么绅士！”在这段善意的挖苦继续之前，骁龙插话进来。

“有人知道我们为何来这里吗？貔貅在干嘛？”

每个人都一脸困惑。他们听到的都是同一套说辞 － 早上七点来这里。

“很快就知道了，”凤凰发出声音，将手表朝向大家 － 正好七点整。就在此时，仓库中的一扇门猛然打开，一道耀眼的光射进这个原本暗淡沉闷、布满灰尘的空间。貔貅！

“你们都来了！好！”貔貅朝朋友们笑了笑。”来吧，这边请！等着看我要展示什么！”

成员们奉命逐一钻进那个房间，貔貅最后将门锁上。在房间中央一个高高的平台上，放置了一个外观怪异的装置，他们从未见过。看起来像是制作精美、有百年之久的一种雪橇，只有一人的位子 － 用装饰华丽的黑木制作，上面铺着红色天鹅绒。座位后面是一个竖立的圆盘，像是一个小型圆盘式卫星电视天线。闪闪发亮的黄铜脚踏板环绕着整个装置， 座位前方是黑色圆柱型显示器或控制台，由两条直立的黄铜扶手与脚踏板相连。

貔貅跳进座位，满脸笑容地问所有人，”怎么样？喜欢吗？”

“这是什么，貔貅？”飞鹰直率地问。”与我之前见过的任何交通装置都不同！”

“那是因为你从未享受过目睹一台时光机的乐趣！”貔貅很快接上，自豪之情溢于言表。”昨晚，我在一场高注额扑克赛中赢来！”

多数成员都不敢相信貔貅所说的话，并把质疑告知了他。”看着，我会证明给你们，”貔貅说，”在这里等我，几分钟后回来！”就在那时，貔貅在控制台上推动了几个按钮，转动了几个把手，装置便开始运行。一阵奇怪的飕飕声从座位后的圆盘发出。突然间，貔貅所能看到的，就是身边所有事物开始旋转，越转越快！貔貅在昏过去前，脑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怎样在这台机器上设定你想前往的时间呢？

貔貅并不知道，他的几下把玩，将自己送回了四百五十多年前！

1557年：葡萄牙统治开始

控制台上的LED显示屏闪过1900年代、1800年代、1700年代和1600年代。到1500年代时，速度开始减慢，最后停在了1557年。几分钟后，貔貅才从一片茫然中回过神来。接下来他看到自己坐在一群人里，某种仪式正在进行。

貔貅将头转向身边的人，”不好意思，我有点困惑，昨晚喝了太多酒。这里在发生什么？”

“李根佳，” 这个人群中的男人介绍自己。”很乐意帮忙。看到那边那个葡萄牙人了吗，他是索萨（Leonel de Sousa）；还有那个中国 人，他是海道副使汪柏，在这里代表中国政府。葡萄牙人觊觎这里的土地已经很久，我们终于同意让出一些。”

“这是葡萄牙人在澳门获得他们第一块土地的签约仪式？”貔貅问。

“没错，”李先生回答。”他们从1517年登陆时便开始打这个主意，我们之间敌对已久。1521和1522年，我们在屯门（编者注：现今的香港）打了两场胜仗，他们去占领了马六甲（编者注：现今的马来西亚），我们对此很不高兴 － 马六甲王朝是我们的一个盟友。不是我们不讲道理，自1535年的海难，我们就允许他们在海港内抛锚，做贸易 － 不过是不可以在岸上过夜而已。然而，不得不承认，在过去15年左右的时间里，他们确实帮我们阻止了海盗侵袭，并且只是在争取几个栖身之所。这个叫索萨的家伙似乎还行。他与汪柏谈判很久，葡萄牙人现在为我们上缴贸易税。我想，汪柏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李先生，”貔貅问，”我有个问题。这里有赌博吗？”

“当然！哪儿没赌博？我的意思是，理论上它是非法的，但来自广东及中国其它地区的建筑工人已在赌档上玩了多年。几乎每条主街都有赌档，佣仆和劳工也常玩。这样的局面已持续了数百年，完全正常。不过你为什么会问？澳门又不是以赌博出名，它是西方国家在东方贸易的一个中转港口！”

李先生，你要是知道以后的事就好了，貔貅心想，知道就好了。

仪式过后，貔貅迫切想回到朋友那里，于是跳上他的时光机。这次他将把手朝反方向旋转，希望可以进入未来。确实管用！

1849年：番摊游戏合法化

貔貅醒来后，低头看了一眼控制台上的LED显示，上面写着1849。好吧，至少是在朝正确的方向走，貔貅想。

他挤到一大群人的前方，瞥见一个熟悉的场景。番摊！玩家身着19世纪传统中国长袍，额头剃光，长辫垂在身后。尽管玩家打扮不同，游戏却与貔貅已看惯的番摊惊人地相似。貔貅看到各种投注押在1、2、3和4上，还有熟悉的杯子和一堆堆的钮扣。他很吃惊地发现，荷官每次移除四颗钮扣的速度比在现代澳门娱乐场中要快很多。（编者注：欲了解更多有关番摊游戏的信息，请前往http://www.worldgamingmag.com/szh/wgm-szh/our-magazines浏览第一期杂志文章列表。）

他突然感到后背被重重拍了一下，转身看到一个兴奋的年轻人，撇着嘴对他笑。

“太好了！现在他们将番摊赌馆合法化了，我每天都在玩，一直赢钱！”这个年轻人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

“不好意思，我出城挺久了，”貔貅说，”他们做了什么？”

“你没听说吗？葡萄牙驻澳总督亚马留（João Maria Ferreira do Amaral）已决定重新打造澳门，令这个地方再次运转起来，从规范和许可番摊赌馆开始。这太棒了！叔叔尊姓大名？”

“貔貅。”

“好奇怪的名字。我叫黄家业。不知道你离开多久了，但自从英国人在过去五到十年里在香港殖民后，这儿的局势变得很糟。我们不再位于主要贸易路线上了 － 现在每个人都去香港做贸易。”

貔貅认为，1847年的澳门与2013年的澳门并没有太大不同 － 以广东为中心的亚洲地区似乎拥有世界上最高比例的赌客。

是时候回到时光机了，貔貅想。

1937年：泰兴时代在新中央酒店开启

经过前面两段旅程，此次醒来，他已很熟悉这种感觉了。貔貅很快看了一眼显示屏，1937！我得再多拨一点，他想。

貔貅四处张望了一下，居然认出了他所在的街道。这是澳门的一条主街Avenida Almeida Ribeiro（被广泛称为”新马路”）。貔貅意识到，自己再次来到了一个特殊场合。这台时光机似乎有诀窍，总能将他送去澳门历史上的一些关键日子。这间可爱的酒店是什么？上面写着”新中央酒店”。我知道这间酒店，它算不上城中很漂亮的一间，貔貅暗自想。不过此时它看起来甚是夺目。

貔貅没有考虑到的是，这是76年前，当时酒店刚刚落成。

这时貔貅注意到一位身材瘦削的老人，得有一百多岁了，坐在一个长椅上。这位老人指着貔貅，招手让他过来。貔貅走向他，将耳朵贴近老人的嘴巴。”貔貅！很高兴再次见到你！”这位老人低声嘀咕。

是黄家业，88年后！

“貔貅，认识一下我的曾孙，” 黄家业说，示意身边一个年轻许多的男子，”我好累。”

年轻人将手伸向貔貅，”曾祖父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他说，”我叫黄国清。”

“你好，”貔貅说，”最近怎么样？我太多年没见你曾祖父了。”

“你知道我曾祖父的，他一直喜欢番摊。过去老跟我们讲，当年他还是个年轻人 － 游戏玩得很凶！”

“确实是，”貔貅说。

“番摊被管制后的几年内，澳门有两百多间番摊赌馆。几十年后，澳门的博彩业蓬勃发展，直至成为这座城市最大的产业。澳门戏剧性地重塑了自己 － 不再是一个贸易中心，如今出名的是博彩、应召女郎以及其它一些不够光明正大的行业，比如劳动力买卖等。毒品交易是合法的，也是当时巨额利润的一个来源。那位令这一切开始的总督亚马留于1849年被暗杀，也就是他管制番摊的那年！

“1930年，仅七年前，一家名叫’豪兴’的公司改变了一切。公司老板霍芝庭先生是一位真正的先驱，其公司引入了很多现代创新。他们重新装潢了娱乐场，令外观赏心悦目，吸引赌客走进去，其旗舰娱乐场就位于中央酒店。他们开始向玩家提供免费水果、饮品和香烟等；甚至还安排免费娱乐，以京剧表演的形式。对于大玩家，他们还代购澳门船票。这些对博彩业来说，都是一些改变了行业面貌的事物。

“博彩业改进了如此之多，澳门政府决定颁令，允许很多现代游戏被引入，并将博彩专营权集中，统一承投。泰兴公司竞标成功，现已接管中央酒店。他们将其重新装修，更名为’新中央酒店’，泰兴的旗舰娱乐场。不过他们做了一件我不太确定的稀罕事。”

“什么事？”貔貅问。

“嗯，”黄先生继续，”泰兴的老板傅德榕先生和高可宁先生从西方引进了一种神秘的新游戏，叫baccarat（百家乐）。你听说过吗？很冒险，我不确定能否流行起来。”

貔貅一边跳上时光机，一边偷乐。

“黄先生，”貔貅在时光机发动的嘈杂声中喊道，”我认为他们没什么可担忧的！”

1962年：何鸿燊的STDM是后起之秀

貔貅醒来盯着显示屏，祈祷自己回到了2013年。不怎么走运，1962。一看日期，他便知道了，何鸿燊及澳门著名的澳门旅游娱乐有限公司（STDM）的开端。再次，时光机将他带到澳门历史上一个吉祥的日子。

貔貅发现自己出现在了新花园娱乐场的开幕仪式上，STDM葡京品牌的先驱，葡京直至1970年才开业。貔貅来回扫视，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黄国清！

“你好貔貅，”黄先生说，”25年没见了！”

“是好久了。我都错过了些什么？”貔貅问。

“你离开后那年，曾祖父去世了。他还让我问候你，说我以后很可能会再见到你 － 结果他是对的！

“娱乐场业也改变了很多。泰兴的垄断于1961年期满，有两家公司竞标新的专营权：泰兴和一间年轻公司，叫Sociedade de Turismo e Diversões de Macao（STDM）。”

“让我猜猜，”貔貅说，”STDM胜了？”

“是，你怎么知道？”黄先生问。”新公司出高价，赢得专营权。泰兴的拥有者傅氏家族一定大失所望。不过竞争就是如此，澳门现在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博彩时代。STDM有四位合伙人：香港富商霍英东、中国博彩巨头叶汉、印尼华人叶德利，以及一位年轻有为的企业家何鸿燊（叶德利是其妹夫）。”

貔貅按耐不住，”如果叶德利某天拥有一支一级方程式赛车队，并成为将格兰披治带进澳门的关键人物，不要感到意外。”

“真的？”王问。

“真的！”

貔貅心想，何鸿燊似乎是这四位STDM合伙人中较弱的一位。谁会相信，四十年后他会成为澳门博彩业无可辩驳的赌王。

“我该走了，”貔貅说。

“会再见吗？”

“取决于我能不能将这些把手旋转到位！”貔貅说。

1999年：葡萄牙将澳门主权交回中国

貔貅醒来，这次他撞上的肯定不是娱乐场开业。睁开眼的那一刻，他完全知道自己在哪里。

那是1999年12月19日星期日的傍晚，葡萄牙国旗最后一次在澳门降下，第127任澳督韦奇立（Vasco Joaquim Rocha Vieira）及2,500位获邀嘉宾正见证这一时刻。政权的正式移交是在凌晨，仪式在澳门文化中心的花园举行。次日黎明，1999年12月20日，太阳在崭新的澳门升起，一个被葡萄牙管辖四百多年后回归中国的澳门。

“真有趣，”貔貅喃喃自语。”事情看似变化越大，实则变化就越小。我记得当时还在质疑，澳门在中国统治下会有多大不同，实际改变很少。法律体系维持不变，我们仍保留和中国内地间的边境，有自己的货币…并且仍靠左行驶！”

貔貅抬头凝望澳门文化中心，沉思着这个他第二次见证的历史性时刻。

“我只看到几点小的变化，”他一边思考。”我们没有总督，而是行政长官，一些公众假日有所变动。”

貔貅微笑着，走回时光机，准备他的下一段旅程。

2004年：新澳门开始

貔貅听到一阵熟悉的喧嚷 － 中国舞狮的锣鼓声。不用看时光机上的显示，他便知道自己在哪儿，是什么时候 － 这个地方太熟悉了。澳门金沙，2004年5月，我们众所周知的现代澳门的起点。

貔貅听到一位年轻女士的声音，”貔貅，貔貅，真的是你？”

他看到一位光彩照人的年轻女孩儿出现在眼前。”是的，我是貔貅，”他微笑着。

“祖父黄国清告诉我，也许我会在这儿见到你。我是黄咏恩，你可以叫我Wendy。我是澳门金沙的一位公关！”

就这样，貔貅来到了现代。澳门金沙的开业促成了一系列事件的发生，令澳门成为当今世界上规模最大的博彩之都。

1999年12月21日，政权交接翌日，新的行政长官何厚铧便成立了一 个委员会，研究新澳门的博彩前景。博彩经营权花落六家：SJM（STDM的子公司澳门博彩控股有限公司）、银河、永利、威尼斯人（后成为金沙中国）、美高梅和新濠博亚。

“很高兴认识你，Wendy，但我得回朋友那儿去了！”貔貅边喊边登上时光机，并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了。

2013年：澳门的历史经验

貔貅醒来，环顾四周。他回到了仓库，被貔貅帮成员围住。这趟时光穿行回来，他还在头疼，不过回家的感觉很不错。大家涌向他，欢呼着，问他有关此次冒险的一堆问题。

“你都去哪了？看到了什么？有美食吗？”熊猫大喊着，上下跳跃，满怀期待。

“朋友们，我哪儿都去了，”貔貅回答。”我回到从前，见证了今日我们所熟知和喜爱的澳门的发展历程。知道我学了些什么吗？”

成员们凑在一起，急切想知道，貔貅学到了什么。”那就是，一系列幸运的偶然事件造就了今日的澳门。中国人没有去计划，葡萄牙人没有去计划。实际一点计划都没有！在澳门缤纷的历史上，很多独立事件堆叠起来，恰恰提供了成就今日一切的完美条件。这不是任何一个国家的单独行动，没有若干国家的投入，便不会出现今日面貌。谁曾想到，来自世界另一端、想要枯竭澳门贸易的一些人，竟会在五百年后，促成世界最大博彩中心的诞生？不过它确实发生了，我们所有人都应该为之骄傲。”

貔貅慢慢踱出仓库大门，沐浴在明媚的朝阳里。成员们随后而来，他展开双臂，揽住他们的肩膀。八位默默站立那里几分钟，目光朝向路凼闪烁的天际线。他们从澳门东亚运动会体育馆看起，到永利路凼建筑工地上的起重机，到金沙城中心和新濠天地，再到远方的威尼斯人和澳门银河，敬畏心油然而生，不禁感叹这些年来澳门翻天覆地的变化。

最后，老虎打破沉默。”如今的澳门又何去何从？”他很困惑。

“这正是其魅力所在，”貔貅回答。”旅程才刚刚开始。我敢说二十年后如果我们站在同一地点，定会被眼前的新景象吓到。谁说得准，未来还会发生哪些偶然事件，塑造出别样的澳门？我只知道，自己已迫不及待了。”